实业在萎缩，成本在飙升，产能要去化，外资要撤离，没有“国家中心城市”的段位，没有雄安新区的地缘，自称“招商狗”的招商人只能无奈喟叹一句：“命苦不能怨政府”。

东部地区苦于找不到增长替代，只要看到一线曙光，便一哄而上，迅速将泡沫吹到极致，如商业地产在地方与开发商的推动下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文化产业园区也在疯狂扩张中逼近过剩，金融中心概念更是遍地开花。

中西部地区虽有产业转移的“大饼”，却“捡进篮子不一定都是菜”，或“引狼入室”，或玩“假大空”，上演“空城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的，还没上马，便因污染风险遭民众“散步”。总之，地方招商已左右为难。

从经验来看，地方招商一般有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麻雀型。

工业化初期，没有模式可以借鉴，在“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指导思想下，各地各自为政、自行发展，逐步形成“村村点火、户户冒烟”的小狗经济模式。其特点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产业很多很齐全，但多呈“小、低、散”的业态。

第二阶段，集成型。

随着麻雀型经济的深化，资源浪费、交易成本高等弊端逐步显现，苏州率先以工业园区的招商方式“后来者居上”，开启地方招商新版本。

其特点是“扎大堆”，把相关产业与企业圈起来管理，一方面，可以增进企业间的沟通与合作，另一方面，通过资源共享可实现单位收益最大化，但其本质上还是与麻雀型一样徘徊在产业链的低端。如今园区模式因资源集中、效率高等优势成为国内招商主流模式。

第三阶段，生态型。

随着民众对环境问题越来越敏感，地方经济由集成型向生态型过渡成为必然。生态型经济指运用生态原理和系统工程方法改变生产和生活方式，以达到零排放、零污染等目的，实现人类与自然的高度统一和可持续发展。

如阿联酋的马斯达尔城，依靠太阳能、风能实现能源自给自足，污水、汽车尾气和二氧化碳零排放。

第四阶段，特色型。

顺势而为，结合当地特色、独有的资源禀赋而形成的一种经济模式，因顺应自然规律而能够实现可持续发展。如美国“太阳城”，利用沙漠低廉土地，围绕高尔夫衍生出系列银发经济业态，备受老年人的青睐，成为著名的养老社区。

总体来说，发达国家的地方经济多处于第三、第四阶段，而中国还在第一、第二阶段苦苦摸索。

地方招商之所以找不到方向，表面原因是发展思路的局限。无论是以温州模式、东莞模式为代表的麻雀型，还是以苏州模式为代表的集成型，本质上都是“拼资源、拼政策”的短跑比赛，地方招商自然难逃恶性竞争、产业同构带来的洗牌宿命。

而根本原因是内外环境变化让地方曾引以为豪的招商模式悉数被绞杀。

一方面，成就前两个阶段的历史机缘已一去不复返。当年温州、苏州等崛起是抓住全球制造业转移的机遇，如今去全球化甚嚣尘上，旧模式的前提已不复存在。

另一方面，本轮危机的全面去产能化就是对前两个阶段的修理。从金融危机到债务危机再到信用危机的演进过程其实就是危机主战场从美国到欧盟再到中国的转移过程。

而无论麻雀型还是集成型，本质上都是一种粗放的、低端的发展模式，在中国式的地方竞争机制推动下，产能过剩是其必然宿命，而兑现本轮经济危机的本质恰恰是去过剩产能、蒸发过剩货币，这无疑让地方经济“躺着也中枪”，成为危机的重灾区。

更为关键的是，国策的风向变了。地方招商的前两个阶段都是非均衡国策的产物，因而也必随再均衡国策的到来而终结。纵观中国的发展历程，中国经济历来在两条路线的对冲中前行。

改革开放前，走“重-轻-农”非均衡发展路线，采取农业支持工业发展，农村支持城市建设，完成了工业化的原始积累与投资，支撑了工业经济框架形成。但事实证明，单一要素的异军突起其实是一种缺乏效益的经济盲动。

改革开放后，在资源、物资极度匮乏的背景下，提出了“以先富带动后富”的经济建设理念，其本质还是非均衡的，因此，虽然有了后来的大国崛起，却也难逃非均衡路线的宿命，局部突破最终带来贫富差距、东西差距、城乡差距等现实冲突。

到了胡温时代，为了缓和社会矛盾，均衡国策浮出水面。可是，非均衡路线引发的矛盾还没解决，均衡路线的新矛盾又显山露水。

如产业西进本意是为了解决东西部发展不平衡的矛盾，却又引发了环境污染的问题；又如重庆作为均衡国策背景下的战略平衡点，是为解决城乡两元矛盾而设的试点，却异化为唱红打黑的左倾路线；再如中西部地区提出接轨东部的发展战略，可东部自己还没方向，又拿什么带动西部?

如今新老矛盾相互纠结，国策步入再均衡时代——一是非均衡与均衡两种国策的再均衡，一是政府与市场的再均衡，令地方招商所面临的国策背景愈发捉摸不定。

当下形势错综复杂，各种论调也此起彼伏，使得形势愈发混沌，政策制定更无法清晰。在此背景下的政策表达式将呈现出新特征：

1

“月朦胧，鸟朦胧”

自贸区、开发区遍地开花，大多只画圈，只搭框架，不给具体内容。至少不会像过去那么一目了然，战略规划点到为止，政策“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1

弹性大

少了具体的内容限制，如同为地方摘掉“紧箍咒”，里面装什么全靠自己折腾，意味着地方的创新空间更大，就看地方怎么玩。在如此背景下，地方对中央意图的领会也进入新阶段，如果说在形势清晰的年代，地方靠理解，那么在形势混沌的年代，地方则需要靠“悟”，谁能率先悟出“精髓”，谁就有可能抓住下一波发展的要义。

在政策靠“悟”的时代，地方经济的发展既要发挥科学的想象力、又要考虑到两个再均衡、还要审时度势、更要版本升级。鉴此，地方招商版本将出现多种形态的组合与升级。

一

渐进型。即由集成型向生态型、特色型缓慢过渡，此种路径多发生在中西部比较落后的地区，思想意识偏保守，又没有特色资源可以挖掘，只能按部就班，走别人走过的路。

二

混合型。即多种形态并存共进，既在现有业态的基础上改进升级，又根据当地特色，挖掘新经济业态。此版本更容易出现在已经完成第二阶段发展、正苦于如何突破的地区。

三

一步到位型。即直接走向特色型，利用当地独有的资源禀赋，发展成无可替代的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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